Z月


杂食党,不提纯
本命 明弗(可拆不可逆(?)
主流欧美圈,涉国产,在二次的墙头翻来翻去
欢迎各种安利!
脑洞比产出多,幽灵式更新,咕咕咕~
今天也想娶富婆\( ᐛ )

【米flo无差】弗洛朗说他迟早要撂挑子(上)

* 通//灵//师AU

* 全文虚构,私设如山

* 天雷滚滚预警,OOC预警 ( 指米老师似乎怕鬼,然后我特地把人搞过来跟鬼聊天这件事 ) 

* 本质上其实是 米弗米无差 + 群像 (( 含意识流·路人弗 预警 )) 

* 请勿上升真人,一切极端与混乱邪恶都属于我


如果可以接受,Here we go ٩( 'ω' )و !!

——————————————



1.

Florent回到事务所的时候,正值日上三竿。

仲夏灼热的阳光将油柏马路烤出一层闷热的蒸气,打湿了青年薄薄的衬衫,有些时日没剪的棕发被汗水结成绺了无生气地粘在脑袋上。

身后是车水马龙的街道,面前是紧闭的毛玻璃门,Florent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将自己拎了一路的东西单手抱进怀里,完了闭上眼,深深吸入一口气。

蝉鸣混进满街的人潮挤挤挨挨,车流和行人匆匆来去,电话铃声和摊贩叫卖声此起彼伏,没有人注意到这家夹在高楼大厦之间的小小的事务所和站定在它门前的年轻人。

只见Florent似乎终于做足了准备,下一秒他猛地睁开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另一只手“刷”地推开大门,眨眼闪身窜进屋内,最后迅速反手关门落锁,生怕室内的空调冷气在稍不留神间被炎热的空气所侵染——整个过程甚至用不到一秒钟。

好不容易逃回空调庇护之中的年轻人满足地呼出一口气,发出了“活过来了”的声音。在靠墙的办公桌旁,正玩着塔罗牌的Melissa注意到这番动静,朝他抬了抬眼睛,像是在问“呦,回来啦”。

Florent于是点点头,算是互相打过了招呼——过高的气温导致他们都不大想开口说话,反正长期合作所培养的默契足以让他们明白彼此的想法。

Florent上前两步,将手里抱着的小铁笼小心翼翼地放到茶几上,铺满笼子底部的木屑随之翻动了两下,半响后才从中钻出一只毛茸茸的短尾仓鼠——上一位顾客委托的找回对象——小小的爪子扒拉着木屑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

与此同时,窝在茶几后方的长沙发上的某个身影似被这连番的动静吵得缩了缩肩膀以示抗议,但并没有半点要起身的意思。

“我们需要谈谈。”

到底还是需要说话。Florent有些无奈,但仍然紧盯着那个决心装死的背影,面不改色道,“——关于事务所的职能规划及未来发展问题。”

Melissa从塔罗牌中抬起头,神情中流露出几分Florent不愿意承认的佩服和看热闹的意味。

“昨天,我们帮玛莎太太找她家走丢的猫,后来发现那只猫是闷得慌所以偷溜出去约会了;上个星期,帮楼下水果店的大爷解决他们家 ‘ 水果总会自己消失 ’ 的魔法,结果是他自己对单子的时候数错了数;上上个星期,花店老板说他们家盆栽自己长脚跑了,其实是那盆迎客松放门口挡了道儿,路人看不下去才给挪的位置……”

“最近一次不用找什么东西,还是有个高中生来委托调查他女朋友有没有出轨。”Florent抱起胳膊,决心要跟眼前人僵持到底,“再这样下去,咱们 ‘ 通//灵事务所 ’ 就要改行做 ‘ 失物招领 ’ 了——Mikele,你有在听吗?”

沙发上被点到名的人原地翻了个身,将脸埋进沙发靠垫里,“没有。”

Florent深吸一口气,捏紧了拳头。

Melissa早有预料般摇摇头,抬手将落下来的长发别到耳后,继续鼓捣自己面前的塔罗牌去了。

事务所里的狸花猫不知道从哪儿钻了出来,灵巧地跳上茶几盯着仓鼠笼子就绕起了圈,身后的尾巴快活地摇来摆去,明显一副跃跃欲试的兴奋模样。可怜困在笼里的小仓鼠被这如饥似渴的目光吓得不轻,慌张地缩进跑轮底下的木屑里瑟瑟发抖。

好在下一秒就有人提溜着猫儿的后颈将她拎了起来,将小仓鼠解救于危难之中。

“这是咱客人的委托,Claire,不是零食。”——Mikele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狸花猫寻着声儿转过脑袋,自喉咙中发出不满的呼噜声。而意大利人终于是盘腿坐了起来,试图将猫儿抱到自己腿上撸上两把,结果被后者无情地躲开了。


这家位于十字路口拐角的通//灵事务所是Mikele一手承办起来的,小小的门店装修简朴,只在门铃上方钉了一个标着时间的营业牌——主要是所里另外俩位员工严辞拒绝Mikele在店面上挂一圈乱七八糟的东西,以防让事务所看上去像什么朋克摇滚风的非正规纹身店——顶上的桃木牌匾上用花体字刻着 “ Requiem aeternam ”*¹ ,底下还附了一行法语写的小字:借不可知之物,解不可知之事。招牌下唯一悬挂着的古铜风铃静静地垂于门槛的左上角,风吹不鸣、雨打不摇。

至于这家店面原本的业主对此倒没有说什么。只是交代了他们不要吓到周围的商家,以免被人投诉封建迷信,叫物业管理局来给他们来连锅端了。

——是的,这家事务所是租来的。店面原本设计的是咖啡厅,但原业主临时接到了自家学校出国研习的通知,寻思着咖啡厅是开不成了,就干脆挂了出租。

然后,就被刚好 ‘ 法漂 ’ 来巴黎创业的Mikele相中了:这风水、这价格、这地理位置……简直完美啊!

来自意大利的通//灵师小手一拍,就这么盘下了这桩买卖,激情澎湃懵懵懂懂地开启了自己乐善好施、惩恶扬善、劫富济贫的通//灵之路。

事务所开业至今倒也算接过不少委托,初衷本是想给不幸遇上超自然事件的普通人提供帮助,顺便还可以一边修行一边赚钱,一举多得。万万没想到的是,在科技突飞猛进的二十一世纪,灵//异//事件获得的关注度逐渐败给了各类商业软件和电子产品,又或者是因为他们所在的地区恰好比较太平,导致真正的超自然事件没遇上几个,平日里鸡零狗碎的离谱事儿倒层出不穷——而这种每天不知所以的工作状态,对出身本地法师家族、梦想要光复魔法的Florent Mothe来说,可想而知是不能接受的。

Mikelangelo · 纯纯因为体质特殊而心血来潮当起了通//灵//师 · Loconte则表示:接,只要是委托就都能接。

“有钱赚、还能帮到别人的忙,何乐而不为呢?”Mikele摊开手耸了耸肩,“要知道,可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或能力为他人提供帮助的。”

“……”Florent有些动摇。

坚持住啊,Florent!你可是要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的!不要轻易就被带偏了啊!!——Florent在心底呐喊,伸出两只手猛地一下“啪”地拍上自己的脸,留下两只鲜红的掌印。看得意大利人忍俊不禁,边憋笑憋得发抖边沙发上摔了下来。

事务所的另一员工Melissa Mars表示没眼看。

狸花猫趁机从Mikele怀里跑了出来,当着后者的面就跳上了Melissa的膝盖,留下满脸心碎的Mikele暗自神伤。

“不过说实在的,超自然事件也的确不是说有就有,只能看咱们事务所的机遇了。”Melissa心情颇好地揉了揉Claire的脑袋,边看猫咪在自己手下舒服地打起呼,边如是说道。


门铃就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


事务所内瞬间安静了下来,仨人一猫面面相觑。Melissa抱着猫移开目光,装作没听见;Mikele乖巧地朝Florent眨了眨眼睛;Florent叹了口气,认命地前去开门。

门被打开的瞬间,扑面而来的热浪惹得Florent忍不住皱了皱眉,但他随即便被门外的来客吸引去了注意。

来人低垂着眉眼,明明是在大热天里的正午时分,却裹着件冬天才穿得到的大衣,整张脸都被藏进深色的头巾里,全身上下密不透风,光是看着就叫Florent出了一身的热汗。

“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

爱岗敬业的法兰西小熊很快调整好了自己的表情,扬起足以叫一众女孩儿们母爱泛滥的甜甜的微笑,如是问到。然而对方却似被面前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所幸Florent语气中的亲切与温和很好地将其安抚了下来。

只见后者一手紧张地捏着头巾的下摆,边怯怯地抬起眼睛飞快地瞄了他一眼。

Florent注意到那是一双疲倦而绝望的眼睛。

他曾在无数个走投无路之人身上看到过这样的眼睛——单论自己在古堡里的童年时期,就有一半都是在拥有这样眼神的人的来来去去中度过的——世间从不缺少受现实压迫的人或被权利掩埋的真相,更不缺少无法处理自己的生活和情感的人。当一切常理和科学手段都被拒之门外,寻找答案的唯一途径自然便只剩下了虚无缥缈的信仰、和籍信念而生的更加虚无缥缈的力量。

——这就是通//灵//者存在的理由:信念、力量、和死亡之后的希望。

这些人抱着所剩无几的生气和形容枯槁的灵魂来到通//灵//者的面前,想要寻求最后一分庇佑或救赎,仿佛只要通//灵//者一个轻轻的点头或摇头就能决定他们生命的去留。而他们本人却只能在层层漩涡之中承受恐惧与痛苦的冲刷挤压,龟裂泛青的嘴唇张开又合上,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Florent了然。于是他侧开一边身子,给来客让出一条进入事务所的道来。

“请进来说吧。”Florent轻缓地放低了声线,嘴角温柔的弧度像对待一件饱经折磨而爬满裂纹的古董瓷器。




2.

“我的女儿不见了。”

话音落地,Mikele迅速和身边俩位同伴对视了一眼,端正了身子示意客人继续说下去。

从面相上看,来客该是位五六十岁左右的女性,但过分的忧虑让她显得比自身实际年龄要更加衰老,浑浊的眸子中是孤注一掷之人才有的激动,在盛夏萧瑟的风中摇摇欲坠。

以防万一妇人对动物有防备心理——曾经事务所来过一位顾客,在进门后看到狸花猫的瞬间就放声尖叫了起来,分贝之高吓得众通//灵//者们连自家法器都掏出来了——茶几上的仓鼠已经连笼带鼠一起被Claire叼走了。

但愿在这之后,他们还能完好无损地给客户交差,阿门。Mikele默默在心口划了个十字。

“她今年十八岁,是两年前的春天失踪的。”这边厢,坐在茶几前老妇人低着头,即使到了室内也没有脱下她的大衣和头巾,通//灵//者们只能尽量去捕捉她偶尔投来的目光,以及压抑在平静的声线之下的深深颤抖,“那天……她说要出门给朋友庆祝生日。”

妇人麻木地张合着嘴唇,声音极轻,仿佛一触即断的丝线,更像是已经将这段不幸的往事重复了上百遍,“那个孩子除了我女儿,还约了其他几个同学一起庆祝……他们一起去了步行街,那里有家游戏厅,当时新开张不久所以有提供很多新奇的电子设备,他们就在那儿玩游戏……我给我女儿打过电话,问她什么时候回家。但,她在电话里问我能不能隔天再回来,说想陪朋友过完生日夜……”

“我认识她提到的那位朋友,知道她们——我女儿和那个女孩子——她们从小学就认识了,是彼此很好的朋友。她在电话里跟我撒娇,很轻松地说着玩笑,所以我能感觉到她大概是真的玩儿得很开心……所以、所以……我就说了 ‘ 好 ’……”

妇人深深吸着气,双手紧抓着膝盖上的布料微微发抖,似在克制自己将脸埋进手里哭泣的冲动。看得Florent有些担心妇人会不会中途破溃。

“后来,其他的孩子说他们饿了,想到附近的美食广场找点宵夜……那时候已经很晚了……他们一起去的,只有我女儿没去……我不明白,也许她那时候不太饿。她一直吃得很少,所以她很瘦,我总是想让她多吃一些,而每个见过我女儿的人都喜欢夸她漂亮……”妇人似乎笑了一下,大约是想起了自家孩子彼时羞涩的笑容,连爬满眼角眉梢的皱纹都成了柔和而美丽的线条。

可惜那样的鲜活只存在了一瞬,待妇人再开口时便已转瞬即逝。

“后来,她在游戏厅里等其他孩子回来……其实那个广场不算远,但他们那天离开了很久……然后,等他们再回来的时候,我的女儿……就……”

妇人说着,禁不住浑身颤抖了一下,像是终于被过往的回忆狠狠钳住,纵使再多的眼泪和祈祷都无济于事,“我在家里等到第二天,但我的女儿没有回来……第三天也没有……第四天也没有……第五天……第六天……”

坐得离妇人最近的Melissa此时轻轻起身,斟过一杯热茶端到这位濒临崩溃的母亲面前,一边蹲下身一边轻柔地握住对方瘦骨嶙峋的手,拇指轻轻摩挲过冰凉而枯槁的皮肤,给予无声地支撑和安慰。

一股无形的力量不动声色地笼罩上老人的四肢,似水流般温柔地轻轻包裹住她不安的神经,半响过后,老妇人竟真的在这番安抚中逐渐恢复了平静。

“……请问,您身上有带着令媛的照片,或令媛接触过的物品吗?”

事务所内安静了一会儿,见妇人的情绪逐渐平稳下来,Florent才轻声开口。

而妇人闻言点了点头。Melissa于是退开了一点点,好方便妇人从大衣的口袋中摸出一张看上去有些年岁的照片,并珍而重之地将它交到Florent手中。

——照片显然同妇人一样饱经风霜:角落里标注的日期距今只不过两年有余,然而边角却已经有了些许褶皱和磨损。可见照片的持有者长期以来一直将之贴身携带,连过了胶的表层都沾染上了温热的体温,经久不褪。

但令人惊讶的是,画面中的女孩儿竟丝毫没有受到以上影响,仍一如照片刚刚洗出来时那般清晰而明亮。脸上羞涩但幸福的笑容恍如三月明媚的阳光,年轻的面庞上透着少年人特有的朝气和青春。在她身后是华美的喷泉和无垠的晴朗天空,金发柔顺而乖巧地搭在肩头,搭配一身黑白相间的及膝连衣裙,像是应邀去奔赴爱丽丝的野餐,叫人不禁联想到了枝头跃起的知更鸟——不像城堡中优雅大气的公主,又比普通的内向的女孩儿多了几分狡黠和灵动——比例匀称的身材和折射着大海的眼睛完美贴合人们对童话王国中角色的想象。

Florent小心翼翼地接过照片,眯着眼仔细端详起来。而Mikele则边动手比划着,边接着问道,“您当时有尝试过报警吗?”

“是的、是的……报警……我去找了警察,但是——不,那根本没有用……!”

妇人突然加大的音量猝不及防吓了众人一跳,而Melissa则稍稍施力去捏了捏妇人的手腕。

后者只感到一阵热流缓缓淌过自己的身体,恍惚中被这番举动唤回了些许神志,语气也明显缓和下来,却终于还是忍不住抬起双手捂上自己的脸庞,压抑中发出一声含糊不清的哽咽。

“我报了警,跟他们说了我的女儿……警方也派了人来调查……步行街、游戏厅——那家游戏厅——那天同行的孩子们……都查过了。但是……不,他们一无所获,就好像我的女儿凭空消失了一样……这怎么可能呢……”

妇人喃喃着,“我女儿还有一个星期就满十九岁了……我每天都在给她打扫房间——包括她没看完的书、她的东西,我都保管得好好的呢……等她回来就可以……就可以……”

“您刚刚提到,您当天曾给您的女儿打过电话,请问您还记得那具体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吗?”Mikele尽量轻声地问,不愿意再吓到这位已经饱尝痛苦的母亲。

“我记得,是在十点半的时候。三月十一号,晚上十点三十二分。”妇人这回终于抬起了头,目光定定地看过来,布满泪痕的脸上没有丝毫迟疑和犹豫。

“晚上十点三十二……好的,我们记住了。”Mikele点了点头,表示鼓励和肯定。与此同时,本在研究照片的Florent忽地眉头一蹙,下意识般抬眸看向了Melissa,后者则回以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妇人被俩人无声的互动吓得有些惶惶,刚想出声询问却被Mikele的提问打断了。

只见意大利人朝一脸茫然的妇人笑了笑,成功引去了她的注意,“那么,可以请问一下令媛的名字吗?”

“艾丽克西娅。艾丽克西娅 · 泰勒。”——泰勒夫人勉强扯出一个痛苦的笑容,“我和她爸爸喜欢喊她 ‘ 爱丽丝 ’。”

泰勒夫人垂下头,带着满目的悲悸重新缩回阴影里,“请你、请您一定要帮我找到她……两年过去了,我已经毫无办法了……”

“请您放心,我们一定尽力而为——”Melissa轻拍着妇人的手腕,不曾想话音未落,却被对方猝然打断了。

“我听说,您们什么都能找到……”她猛地抬起头,目光直直地看向正对着她的Mikele,眼中的光芒仿佛是燃烧着最后一丝生命力,“拜托了……既然是什么都能找到的话,那人也是可以的吧……!”

“请您们帮我查一查……哪怕是最后只有一点点线索都好,比如、比如……是不是有恶人伤害了她、把她抓走了,她那天跟什么人说过话,那条步行街、那个游戏厅——那个游戏厅!”

泰勒夫人想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眼中火焰愈盛,焦躁中甚至混杂进了愤怒,“那个游戏厅一定有问题!我的女儿就是在那里失踪的……当初警察不让我继续查下去,他们说游戏厅的老板什么都不知道……可那一定有问题!我的直觉就是那么告诉我的——游戏厅、游戏厅——一遍又一遍!您是通//灵//者,一定能理解这种感觉,对吗!!”

“还有、还有那些孩子——他们为什么要离开?他们为什么要把我女儿留在那里?这不对劲……他们是故意的,我的女儿被抛下了……这一切都有问题……!!”

“求你们……求你们一定要帮我、帮我的女儿……把她带回来……把她带回我身边,无论多少钱都可以!求你们了……”妇人近乎哀切地看着他。后者却意外地没有给予回应,甚至几秒钟前维持的温和亲切的气场都淡漠却了几分。

“就像我的同事所说的,”Mikele抿了下嘴唇,缓住骤然冷下来的神色,“我们一定尽力而为。”

“对了,以及——”Florent适时接过了话尾,边朝泰勒夫人示意了一下手中的照片,咖啡色的眸子中是恰到好处的柔软笑意,“这个照片,我们可以留下来么——相信它会给到我们很大的帮助,麻烦您了。”



待送泰勒夫人出了门,三位通灵者才又坐回沙发上。

重新回到事务所的狸花猫蹲在茶几上打着哈欠,仓鼠缩在笼子里——谢天谢地——四肢都仍然健全,除了正战战兢兢地发着抖外,并没有什么大碍。

“Mikele……”

Florent微皱着眉,看了一眼抱着胳膊窝在沙发角里的Mikele,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又在后者抬头看过来时哑了声。

“……不……Melissa,你来看看这个。”最终,Florent到底什么也没说。法国大男孩顶着Mikele幽幽的视线,忙转头去找了坐在沙发另一侧的黑发女士,一套动作下来倒是有几分欲盖弥彰的味道。

只见他将捏在手中的照片递给对方,而在触碰到照片那刻,Melissa的神色便不自觉凝重起来。

“这个女孩儿,已经离世了。”Melissa抬起头,在另外俩人同样沉重的目光下如是宣布。

“难怪在这上面感受不到她的 ‘ 能量 ’,我还以为是我自己感知错了。”Florent咬了咬下唇,Mikele则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虽是号称“通//灵//师”,但其实自幼学习的都属巫术体系的Florent自认就这方面而言,他并没有比身为专业塔罗师的Melissa和在招//魂上天赋异禀的Mikele要强——这也是自己刚才为什么没有直接道出感知结果的原因。

而事实上,在泰勒夫人说出失踪的时长后,在场各人心里已经有了一定的预判,只是都不愿意去深入思考。毕竟没有人希望世间又多一个蒙冤的孤魂,何况那个灵魂还这样年轻、本该充满无限可能。

尽管这听起来充满理想主义和对通//灵//者而言稍显过分的感性——但哪怕只有一线希望仍存,‘ 死亡 ’ 都不会是他们优先考虑的事项。

“现在怎么办?”Melissa将照片放到桌面,往后靠上椅背,“我们接的委托是找人……最后总不能仅仅把死讯带给她,这样多少有点残忍了。”

“她甚至还在用 ‘ 现在进行时 ’ 描述这个孩子的年龄,尽管她在十六岁就已经离开了。”Melissa抿了抿嘴唇,无端地感到有些难过。

“不,当然不能,都说‘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 不是吗?不管怎么样,总该先把来龙去脉调查清楚,也算是给人一个交代。”

Florent回答着,边看向茶几上的照片——里面的女孩笑靥如花,和煦的阳光从右上角洒落下来,为她覆上一层柔和而甜美的光晕。

“不管是给活着的人,还是已经死去的。”他说。

周遭的空气沉静下来,只剩空调机在孜孜不倦地吭哧作响。良久,当众人都陷入自身的思绪中时,一直没有说话的Mikele才猛的抬起头,十分夸张且响亮地拍了下掌,惊醒了一旁昏昏欲睡的狸花猫。

“你什么毛病?”Melissa替Claire表达了她的心声,顺便给了意大利人一个狸花猫同款的嫌弃的表情。

“我觉得,Flo说得很好。”Mikele清了清嗓子,甚至煞有介事地挺直了腰板,两只胳膊夸张地比划来比划去,“咱们开事务所就是为了这个不是吗——我们需要一个真相,至少不能让这位姑娘就这样不明不白地 ‘ 失踪 ’ 了。”

意大利人的眼中仿佛闪着光,“我们应了别人的委托,要把人姑娘带回家,那咱们就去把她干干净净地带回家!”

“呃,对……?”Florent懵懵地眨了眨眼,“谢谢……虽然我没想那么多,但是谢谢。”

“那么,现在先来捋一捋。”Mikele伸出两只手,掌心朝下做出一个铺展开的动作。

“我们需要搞清楚的事儿包括有,案发时间、案发地点、案件经过、受害人……还有最主要的,”Mikele停顿了一下,舌尖舔过有些干燥的嘴唇,“——凶//手。”

“顾客提到的那条步行街,你们有印象吗?是不是该从哪里找起比较好?”Melissa沉吟了一声,虽说他们也算已出师的通//灵//者了,可像这样真正地去查案子还是第一次。

Florent想了想,“没记错的话,好像就在我们事务所附近……?从这里坐地铁过两个站就到了。”

“Claire. ”听罢,Mikele似想到了什么,后蹲下身去,找到躲在沙发后面的狸花猫,笑嘻嘻地对上后者无什表情的脸,浅咖色的眼睛一眨一眨地,“你——”

“喵。”不等他说完,猫儿便歪头眯了眯眼。

“好姑娘。”Mikele轻笑,奖励性地揉了揉对方的脑袋,任由她踩着自己抬起的胳膊借力跃出了窗户。

“不得不说,我们事务所真是全靠着Claire才撑了这么久。”Melissa禁不住感叹。她毫不怀疑要是没有这只小猫,这家事务所成立不到两个月就要关门大吉。

“——那我呢?!”Mikele可怜巴巴地回过头,“我也有帮上很多忙吧。”

“对对对,还有你。”Florent忍俊不禁,伸过手下意识想去呼噜一把Mikele金灿灿的头毛,想起后者对于发型的执着,又尴尬地放下了。

“好吧,那Clarie去调查那条步行街,我们的任务又是什么?”Melissa试图将话题拉回正轨。Florent闻言也重新看过来,满脸的跃跃欲试。

“接下来——”Mikele站起身,冲俩人爽朗一笑,“还是老办法,咱们去串门!”

Florent:“……啊?”

Melissa:“……我们又是什么时候有的这个 ‘ 老办法 ’ ?”

“就是走访啦,走访。”Mikele不言有他,拉开门就准备往门外跑,甚至跑之前还记得回头看一眼仍在原地面面相觑的俩位同事。

Mikele说:“你们都没看过刑侦类电视剧嘛?”




3.

凯蒂把擦拭干净的高脚杯放进橱柜,抬眼瞄了一眼墙上的时钟——三点零七,距离下班还有四个小时。

她叹了口气,认命地拿起水槽中另一个玻璃杯开始清洗。好在今晚酒吧的客人不算多,午夜过后更是散得七七八八,只剩下三两个醉鬼倒在卡座里睡得东倒西歪。

扬声器在天花板的角落里播放着不知名的慢音乐,与缓慢变换的虹灯一同柔和地铺满了整个空间。安置在入口处的电子欢迎声却在此时兀然响起,像意外插入的不和谐音符,打破了静静流转的荧光星河。

一阵似有若无的花香顺着属于仲夏深夜的气流卷了进来,凯蒂下意识望过去,一双盈着月辉的眸子就这么撞入了眼帘。

眼睛的主人原地张望了一会儿,不曾想最后却坐到了自己面前。

黑白相间的裙摆划过小腿,在微微曲起的腿弯下被压出皱折;她看着对方纤细的手指抚过脸侧的黑发,将它们别到耳后;形状姣好的嘴唇被涂上薄薄的唇膏,在昏暗的彩色灯光下微微张开。一时竟看得她心跳不自觉加速。

她真漂亮。凯蒂想,就像——

“您好。”

甜美的声线打断了她的思绪。只见来客朝她眨了眨那双迷人的眼睛,轻抿的唇角上扬起一抹叫她脸红的弧度。

凯蒂在恍惚间猜测女子大约属二十五六的年纪,蝶似的眉眼优雅而神秘,胜若自深蓝迷雾中走来的阿尔忒弥斯。

“要一杯 ‘ Alice ’。”她听见她说。

“啊……好、好的,请稍等!”凯蒂猛然回过神,才后知后觉自己失礼地盯着人家看了太久,连道歉都忘了便匆匆低下头去准备饮品。

好在客人并没有在意她的 ‘ 冒犯 ’,甚至饶有兴趣地托起下巴,问到,“该怎么称呼您?”

“……请叫我凯蒂就好。”凯蒂红了红耳朵,感觉自己的心跳又加快了几分。

“你在这里上班?”客人问。

“兼职。”凯蒂如实回答。

女子听罢,却不甚赞同地摇了摇头,“女孩子一个人在这种地方上班,会很危险的。”

“我……”我无所谓。凯蒂僵了一下,迅速将那几欲脱口而出的隐秘压回心底,低声道:“我不怕的。”

音乐在不大的小酒吧内缓缓流淌,霓虹彩灯悠悠然投映下来,照亮了在吧台边闲谈的俩位女性。

玫红色的石榴糖浆淋上玻璃器皿中滚落的冰块,在杯壁上倒映出透明的山峦连绵和蔷薇遍野;橙汁和菠萝汁相继倾倒而下,连同最后加入的鲜奶油一道浅淡了凝结的鲜红果浆,流动间散发着不易察觉的甜蜜的芬香。

冰凉的果汁和糖浆在调酒壶的摇晃中融成均匀的粉色调,被熟练而完美倒入鸡尾酒杯中,像朵含苞待放的粉玫瑰。

“你的项链很好看。”

忽地,女子轻笑了一声,迎着她茫然的目光夸赞道,叫凯蒂措不及防便慌了神。

“噢,谢谢。这是,”她顿了顿,回应道:“……一个朋友送给我的生日礼物。”

女孩说着,下意识伸手握了握胸前的项链——而那里正是一条由银链悬挂的叶子形的吊坠,经过细心挑选的宝蓝色水晶镶嵌其间,在温热的掌心里透出丝丝凉意。

一阵难以忽视的酸涩恍然间涌上心头,凯蒂垂下眼,堪堪压下难过的情绪,为求转移注意般将手边小巧的樱桃轻轻卡上杯口作为点缀的 ‘ 露水 ’,与 ‘ 玫瑰 ’ 一起送上吧台。

然而,眼前的客人却似乎没有跳过话题的打算。梦幻的 ‘ 爱丽丝 ’ 被搁置在一旁,女子迷离的视线停在她胸口的吊坠上,声音中透着浓浓的怀念,“你知道吗,我原本也有这样一条项链,那是我非常要好的朋友送给我的临别礼物。”

“……临别礼物?”凯蒂一愣,忍不住抬起头来。

“她出国啦——临走前给我留了这么一个纪念。那时候我就想啊,人都走了,留下一个冷冰冰的物件,除了平添思念外还有什么用呢?”

“……”凯蒂不自觉收紧了下颚。

“不过,当初再怎么要好、再怎么舍不得,过去的也总会过去,如今我们也已经很久没联系啦。”女子叹着气摇了摇头,“我猜,这或许就是时间的 ‘ 魔力 ’ 吧。无论任何事或人,乃至感情,都能在不知不觉中就被冲洗得一干二净。”

凯蒂的声音沉了下去,抿着唇抓过另一个空杯子刷洗起来,“……可它也不总是管用的。”

“所以,送您礼物的朋友也不在您的身边吗?”对方的目光一点点柔和下来,后将脸颊轻轻压上手臂,侧过脑袋趴在大理石桌面上去看她,“跟我说说吧,我想听。”

凯蒂依言看过去,意料之中地再次跌进了那双眼睛,叫她想起了融化在海底的星光。头顶扬声器里播放的歌声温柔,彩灯迷离,引导着她说出一切。

“她……我们从小就是朋友。”凯蒂垂下头,视野里的水珠滚过玻璃杯壁,落在水槽里传来沉闷的撞击声,“她比我要温柔,也比我更聪明、更漂亮……”

说着,她像想起了什么,小小地抬起头冲女子笑了笑,“就像您一样。”

“说起来,我朋友也有一条黑白色的裙子——跟您身上这条是很相似的款式。就连您点的这杯鸡尾酒,都是她最喜欢的……要是别人问起来,她就会说 ‘ 爱丽丝当然要喝Alice啦 ’ 。”

女孩灵动的笑声浮现在脑海中,凯蒂于是切实地微笑起来。半响,她才反应过来这举动在不了解情况的外人看来,或许会有些奇怪。

但当她小心翼翼地看过去,却发现女子也回以了她一个理解的笑,才算放下心又继续说到,“小时候的我很不擅长社交,经常会因为说错话而得罪别人——当然,这方面直到现在也没有什么长进——她帮了我很多,把我介绍给她的朋友们、在我被孤立的时候帮我说话、辅导我的学业……”

“嗯,是个很好的朋友呢。”客人笑道。然而话音落地,她却看见吧台后的女孩儿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凯蒂说,“但是我不值得。”

“我……我需要她,但是我配不上她。”凯蒂哽咽了一下,深深地埋下头去,指尖因用力而发白,手中坚硬的玻璃杯硌得她掌心隐隐作痛。

女子意料之外地没有打断她,只是沉默着,待凯蒂稍微冷静下来后才缓缓开口,“请不要这么说,我的朋友,我认为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闪光点,只是他们暂时还没能看到而已。至于您的这位好友,肯定也是发现了您身上值得守护的美好品质,才会如此信赖您、爱着您。”

“不……您不明白……”女孩抽噎着,尽力维持的笑容此刻已经完全垮了下去,“如果不是我……她如今、她……她就不会……不,天哪,这都是我的错……”

“的确,我不明白,毕竟我只是一位路过进来点杯酒喝的客人罢了。”女子直起身,端过面前颜色粉嫩的鸡尾酒,融化的冷气在桌面拖拽出一道水痕。

她注视着她,声音几乎和背景里的音乐融为一体,落入耳中却又清晰可闻,一如那日于连片夜幕中亮着白炽灯的游戏厅。

女子问到,双唇一张一合,“如果你愿意,可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



戴夫 · 欧列格很高兴,因为今天值班室来了个新人——这意味着他今晚终于可以翘班去喝酒了。

“嘿,真没想到上面居然给咱加派人手了——我老早就说过这片街区难管得很,至少也得要两个人才够管嘛!”欧列格拍了拍新同事的肩膀。

眼前的小伙子看上去才不过二十多岁的样子:一头黄毛乱糟糟的,脸上甚至画了夸张的眼线和眼影,手上也绑着乱七八糟的腕巾和手链子,一看就知道是属于不务正业的类型。

据说还是个意大利人——难怪呢。欧列格皱了皱鼻子,腹诽道,意大利都是这幅不着调的样子。

年轻人说自己刚来法国没多久,好不容易找到的第一份工作,就是在这条步行街的监控室里当坐班保安。

“噢,这条街很难管吗?”意大利人眨了眨他蜜糖似的眼睛,一派好奇又单纯的模样。

“那个,呃,也没有很难。”

欧列格尴尬地咳了两声,“就是晚上需要多加注意,特别要留意那些小街小巷的地方,最近老有人搁那些地儿失踪。”

那位新同事不解,“失踪?没有人报警吗?”

“是啊,也就这俩年多起来的事儿,以前还没那么闹腾呢。”说着,对方似乎也陷入了思考,“警察早就来过啦,不过什么都没找到,问了几个人有没有见过失踪者之类的就走了——就不能靠他们,这年头,连警局里都有混公粮的混蛋。”

眼见对方义愤填膺地叉起腰,就要对当下贪污腐败的政局发表长篇大论,金发的意大利人连忙拦住了他,“那在不安全的地方立个标示牌呢?看见 ‘ 前方有危险 ’ 的警告,就没有人会往那些地方去了吧。”

“话说这么说啦……可出过事儿的地方又不止有一两个,又不能把整条步行街都封起来。”欧列格挠了挠头,“以前有人提议过给小巷子里装监控来着,不过申诉是递上去了,就是上面一直没个准信儿,到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尤其是那条巷子。”欧列格给自家新同事指了下其中一个监控屏——那里正对着一家游戏厅,旁边是一条人迹罕至的小巷,可惜摄像头的范围还未及巷口便戛然而止了。

游戏厅招牌上颇具艺术感的大字被连串LED灯所包围,闪烁的光源将站在底下抽烟的男人从黑暗中分割出来,在后者身上留下一条泾渭分明的交界线;男人背对游戏厅的面容隐没进夜色,指间点燃的烟草在一片漆黑中明明灭灭。

“算上上周的,已经发生过三起案子啦——就这还没算这条街上其他地方的呢,天知道还有多少。”欧列格拉长了调子嚷道,“实话告诉你吧,其实老早就有人怀疑这家店老板有问题。甚至在两年前他刚来不久,就有小孩儿大半夜拉着我去找他理论……”

“这些年我们也都警告过好几次让他撤走了,那变态不仅不听,还仗着有新来玩的小孩儿不了解情况,到处骗人家咧。”

“三起案子?”意大利人捕捉到了其中的关键词。

他不自觉竖起手指贴近嘴唇,然中途动作一顿,又迅速收了回去,“可我听说只有两起失踪案……?”

“哦,还有这种事?”欧列格似乎并未注意到这个异常的举动,甚至还有些困惑于他的提问。半响,才恍然大悟般敲了敲脑袋。

“对了对了,那时候这条街还没什么人来呢——是近几年街区开发招商,这才陆陆续续热闹起来——所以知道那件事儿的人也不多。”欧列格解释道,“事实上,那是一桩命//案来着。”

“大概是七八年前吧。这里,喏,就是这家游戏厅后边那条巷子里,死过一个女孩儿。也是差不多十几岁,隔天才被清洁工翻出来。凶手据说早就跑了,找了好几年都没找到,警//察那边到了了也没给个结果,最后连家属都放弃了。”

“据说那还是这里第一次出这种大案子呢……那时候我跟你一样,刚来当保安,什么都不懂,还被警//察扣着盘问了好几圈,真是想着就来气!要不是这里工资还不错,我早跑了!”男人愤愤地咬了咬牙。

话音落地,欧列格注意到身旁的意大利同事意味深长的表情,才像忽然记起什么似的,压低了声音凑到后者耳边警告,“我是看咱俩合眼缘,才把这些都告诉你的,你可别出去乱说话。”

“噢,当然当然,我可什么都没听到。”意大利人立即笑嘻嘻地表示。

欧列格闻言十分满意地点点头,故作深沉地清了清嗓子,“总而言之,当你在这儿待得足够久,其他的自然就懂了。今晚就当给你练练手吧——”

“咦,欧列格先生今晚不用坐班吗?”金发的新同事困惑地歪了歪头。

“我?噢,不。我得赶回家给媳妇庆祝……你知道,结婚纪念日。”欧列格摸了摸鼻子——当然,这是句谎言。自己恋爱都没谈过几回呢,哪里来的老婆?

老实说,他还挺喜欢这个风趣又有识貌数的小伙子的,虽然笨是笨了点,但好歹听话,他几乎都要不忍心骗下去了。

但最终,酒精的诱惑一如既往地战胜了他的良知。于是欧列格将值班表按到新同事面前,甩手就拍拍屁股走了。


南风带着白天遗留的热空气在六月的夜幕里穿街走巷,头顶的月光几乎被浓雾遮盖,稀疏的星子在天穹下不遗余力地燃烧着,恍如行将零落的枯叶。

“希望今晚不要出什么事儿才好……”走在街上的欧列格莫名感到一阵寒战,小声嘀咕到。


而另边厢,被评价为 ‘ 虽蠢但乖 ’ 的Mikelangelo Loconte本人在监控器前边吹起口哨边玩转椅,方才还荡漾着粼粼波光的蜜棕色眼睛已然凝成了霜,天真讨巧的气息荡然无存,视线紧盯着属于游戏厅的监控的屏幕,叫人错觉看见了计划要诱捕猎物的凶兽。

片刻后,门外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动响。

他寻声望去,果不其然发现了一只蹲在门槛上的白猫。后者正冲自己歪着脑袋,嘴里则像是叼了什么东西。

Mikele朝它招了招手。猫儿立即“嗒嗒”几步跑到他面前,低下头,紧闭的嘴巴轻轻一松,口中的东西便精准地掉进了意大利人伸过来的掌心里。

——那是一条项链。不是珠宝专柜里标价上万的那种,反更像街边小摊上随处可见的廉价饰品:银质的树叶形托盘中央镶嵌着宝蓝色的水晶,由细细的银链子坠着。象征平安、祝福与永恒不变的友谊。

可惜如今链子已经断了,根据断裂处的接口判断,大约是佩戴者在挣扎下被人为暴力扯断的。

Mikele闭上眼,握着水晶吊坠尝试性感知了一下,然不幸的是,他什么场景都没看见、更什么灵魂都没招来。

通灵者有些困惑——在有关 ‘ 鬼魂 ’ 方面的事情上,自己可是从来没失手过的——正当他准备再次尝试之时,却意外地在上面感受到了某种熟悉的气息。

“噢,Claire、Claire……”Mikele叹气,夸张地摇了摇脑袋,金发随着他的动作一晃一晃。

“你们老大真是个爱操心的姑娘,对吗?”

Mikele放弃了尝试,转而弯腰将白猫抱进怀里,无奈道,同时将视线扫过监控屏——游戏厅前的男人已经抽完了烟,原地张望了一会儿,才推开身后的玻璃门逃也似地窜了进去。

门上贴的海报大刺刺地写着“全新VR技术——恐怖悬疑、枪械决斗、刺激追逐,应有尽有,给您沉浸式的游戏体验”。

Mikele眯起眼,手指轻轻挠着白猫的下巴,“这计划或许真的能成功,你说呢?”

“喵——”猫儿乖巧地蹭过他的掌心,亮黄色的眸子瞪得滴遛圆。

“是的、是的。”意大利人“咯咯”地笑开了,“我也这样觉得、我也这样觉得。”



“他在看着我。”

女孩儿打着颤,细碎的短发扫过颈侧,叫她不自觉抱紧了胳膊,“……我不应该把她一个人留在那里的。”

而Mars——是的,现在凯蒂知道这位客人的名字了,是和她本人一样美丽而神秘的星球——见状,朝凯蒂投来一个安抚的眼神。

“我们那天……因为想着要庆祝生日,就没有选择回家过夜……晚上看完了电影,原本说要去卡拉OK……半路上,发现了一家新开的VR游戏体验店在发传单,我们想说、要不要试一下,所以就改变了主意。”

“……我戴上了游戏设备。”凯蒂咽了咽口水,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噩梦般的夜晚、那个一切悲剧的开端。

——屋外是伸手不见五指的街道,屋内是直白得几近赤裸的目光;前者在她的头顶,后者在她的身上,而自己不知所措,皮肤触到微冷的空气轻轻打了个寒颤。

“我,能感觉到,有人在盯着我。”女孩目光溃散,仿若林中被老虎咬住脖颈的鹿,在濒死的恐惧下本能地陷入了僵直,“那感觉很恶心,就像是……”

……就像是在一件件扒光我的衣服实施QiangJian。

凯蒂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她没能把话说完。好在Mars并没有逼迫她,或者说,她甚至已经知晓了凯蒂没说出的后半句话。

只因女子的目光在这未完的求助里变得犀利而暗沉,原本柔和的大海此刻不见星月,取而代之的是堪堪压下的暗潮汹涌和闷声惊雷。

凯蒂原本以为她要说些安慰的话,就像人们在听到了悲剧后会一遍遍重复讲的那套话术。然而Mars只是抬头看着她,沉静的眸子一眨也不眨。


“你离开了。”她说。


猛然间,凯蒂只觉有什么重物狠狠撞上了她的胸口,紧贴着蓝水晶吊坠的皮肤像燃起了火,在那处烧出一个血淋淋的空洞来,叫她心脏都发痛。

主日礼拜的大礼堂里的钟鸣在她耳边回响,一下又一下,一声又一声。


好友的面容恍惚展现在她眼前,十六岁的少女眉眼弯弯,带着歉意摇了摇头。

“白天我走得脚都痛啦~”爱丽丝微微撅起嘴,又迅速咧开一个轻松的笑,像是在同她撒娇,又像是开了一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你们去就好,我在这里等你们。”

“……还是一起走吧。”她焦急地跺了跺脚。

爱丽丝看上去却仍是有些犹豫,贝齿轻轻咬住下唇,目光不易察觉地扫过店外漆黑的街道。她察觉到女孩儿的面上有闪过一瞬不甚分明的神色,她直觉那有些熟悉,当下却一时间没能想起来。

门外的同伴已经在催促了,而店内另一个男人的目光还黏在她身上。血液里求生的本能在疯狂躁动着、尖叫着逃跑——仿佛只要自己走慢一秒,他就会扑上来将她所恐惧的变为现实。

她不敢直接说要离开,她怕他把他们全部困在这里:她、她的爱丽丝、她们的朋友们……报纸上会出现他们死亡的头条,亲人会在他们的墓前一遍一遍痛哭哀悼。

而自己,便是那个导致一切发生的 ‘ 罪人 ’。

于是她离开了,在又一次被拒绝了之后。

于是她刻意拉着其他人拖延了许久,不清楚自己是在逃避还是在赌气、亦或在等待——等待什么呢?她连求救都未曾有过勇气说出口。


而等她终于鼓足勇气,带着保安和朋友们赶回游戏厅,一切都已经晚了。


“……对不起。”

教堂的钟声不知何时已停了下来。凯蒂讷讷地开口,“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女孩儿呢喃着,眼泪砸进掌心,留下一个个深不见底的土坑,里面埋葬着她们所有的回忆、痛苦与悔恨。

她想起来了,在自己离开游戏厅之前,爱丽丝在她身后似有若无的一声吸气。

——“记得,早点回来。”她说。

“对不起……”凯蒂哭泣着,“我只是、我只是……太害怕了……”

“……对不起……”

手边的 ‘ Alice ’ 早已融化,滚落的水珠在桌面上积聚起一滩小小的水塘。音乐还在悠扬地播放着。耳边恍惚响起了细微的杂音,一对纤细而有力的手臂在下一刻将她拥进了某个温暖的怀抱。

“你离开了。”有人在她耳边喃喃,低声细语似抚过柳絮的和风,“但是你回来了,你回来救她了。”

“你救到她了。”


痛哭声撕心裂肺地在温柔的音乐中回荡。








6.

谢尔盖不知道的是,通//灵//者们并没有离开,甚至此时此刻就在距离游戏厅门外三步远的小巷子里,神清气爽地讨论着那桩把他吓破了胆的谋//杀//案。


“他没有说谎。”

巷口外,Florent如是宣布道,“确实,几位受害人都是自愿离开的,谢尔盖·尼曼也没有对她们实施谋//杀一类的举动。”

“哈——讲道理,有谁会愿意在那个鬼地方待上几个小时?”Mikele跺了跺脚,像是恨不得把水泥地当成谢尔盖狠狠踩烂似的。

“你确定这整件事儿与他无关?”Melissa谨慎地同他确认。

“嗯,”Florent点了点头,“这人是有问题,但他的确不是凶手,只不过我在他身上感知到了凶手的气息……应该就是这家店的问题。这里沾了血,任何一个接手它的人都会或多或少地染上腥气。”

“真没想到,一件失踪案居然能引出那么多事情来。”Melissa禁不住叹了口气。

Florent抿着唇没有回话,紧蹙的眉间还隐约可见方才一直压抑着的愤怒;Mikele也咬着手指,垂下的眉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根据今天下午他们整合的、各自搜集到的资料信息,目前几起案件的受害者大都是十五至十七岁的女性。

凶手最后一次犯案是在上周末,第一次犯案则大约在八年前,且中间存在六年的空窗期。由于各个事发时间跨度大且受害人数多,也不能排除多人甚至团伙犯案的可能性,作案动机未知,手段则包括you//guai、直接迷晕、甚至当场杀害后抛si等可能,地点涵盖整条步行街。

至于案件频发地,便是他们目前所在的这条小巷,同时也是最后和最初的案发地点。排除了游戏厅老板,最可疑的就是那个不知所踪的街机厅前业主——还有每个出入步行街的人。

小飞虫围在街边的路灯上,时不时发出几声“滋啦啦”的动静。Melissa回头看了一眼俩位同伴,“怎么办,接着查吗?”

“——查,当然要查,都到这一步了怎么可能放弃!”

Mikele猛地抬起头,盯着面前大刺刺地亮着灯的游戏厅暗暗握拳。

“Mikele,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Melissa皱了皱眉,“如果到目前为止,我们的判断都是正确的话,那么这意味着,我们正在追踪的是一个在逃多年的连环杀人犯。”

“不,应该是一个 ‘ 在逃多年且最近十分活跃的变态连环杀人犯 ’。”Mikele纠正到。

Melissa:“……谢谢,并没有感觉轻松很多。”

“还记得我们这回的委托内容是什么吗?”她看见他笑了笑,“——要把小姑娘带回家啊。”

“所以说,咱们的任务还没完成呢。而且想想看,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又多帮几个人啦,这不是一举多得吗?”Mikele一挥胳膊,眼里闪着——Melissa不是很想承认——激动且亢奋的光,“好不容易才接到这么大的单子,怎么能轻易让它说跑就跑!”

Melissa扶额,“首先,我不是很确定这个成语是这么用的;其次……算了,Florent,你的想法呢?”

被点到名字的人似乎刚刚才回过神来,“嗯?哦……都行,听Mikele的。”

“……等等,Flo你认真的?!”

话音落地,这下惊讶的人便由Melissa换成了Mikele,“这可真是,受宠若惊。”

“本来你就是我们俩的上司——”看着意大利人越发明亮的眼神,Florent选择把后面的夸奖和肯定都吞回肚子里,“——名义上的。而且,既然一开始都决定要接这个委托了,那就直接查到底。”

“噢,Flo,我亲爱的Flo!我就知道你懂我!”Mikele夸张地欢呼起来。

Melissa好笑地看着这两个大男孩,叹口气,也就决定随他们去了;而Florent感受着面前这番其乐融融的氛围,自方才起一直紧绷着的神情,也终于放松了些许。

——不得不承认,不知道从何时开始,Mikele的举动总能轻易牵动着他们的,好吧,至少是他的情绪。

被不知好歹的臭鼬惹恼了的小熊因为无处发泄,而不甘地生着闷气。名叫Mikele的小鹦鹉落在他的肩膀上,快活地唱起小熊心爱的歌儿,于是小熊Florent得到了他的蜂蜜,也跟着开心起来。

然而实话实说,Florent其实搞不懂Mikele怎么能做到永远都一副活力充沛的样子。

在Florent的认知里,‘ 通//灵//师 ’ 是个很累人的工作,需要从业者付出自己全部的精力和心血,去为旁的陌生人排忧解难,却很难换来被帮助者的一句感谢;更有甚者,当通//灵//师没有说出顾客想听的那些话,顾客便会当即反咬一口,声讨他配不上被称作一名通//灵//者——讲难听点,这甚至可以说是一份吃力不讨好的 ‘ 工作 ’。

那么,Mikele是怎么样做到,每次都以最好的状态来面对自己的委托人,和那些随时可能出现的意外状况的呢?他是怎么一次又一次接下内容繁琐且高度重合的委托,还能不厌其烦地全力以赴的呢?

他到底是真的热爱 ‘ 通//灵//师 ’ 这个职业,还是仅仅热衷于给他人带来帮助?亦或者,就只是单纯地踏上了通灵的道路,以至于一直没有考虑过回头的可能?


Florent暂时还想不明白这个问题。


“话说,我们就把他扔在那儿不管了?”Mikele意有所指地看了眼在夜色中灯火通明的游戏厅。

堪堪拉回出走的思绪的Florent翻了个白眼,冷哼道:“不用管,那种人自然会有他的业障的。”

“而且还不会慢——”Melissa吹了下指甲,气定神闲地说:“大概一年……不,半年之内吧。”

“哇哦,Melissa,记得提醒我以后千万不要惹你。”Mikele吐了吐舌头。女塔罗师听罢,则摇摇头,“不,跟我没有关系。‘ 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这是他自己犯下的罪孽,世界迟早都要找他赎回来的,只是我们刚巧赶趟儿了而已。”

“噢,这样啊……不过说起来,”Mikele有意无意地顿了一下,意味深长地看向Florent的侧颜,“Flo,我没想到你刚才——”

“……我怎么?”Florent心下一沉。

Florent此时才终于认真地开始复盘起自己刚刚的状态,并不禁担忧他是否有些“用力过猛”。而Mikele终于看透了他Florent Mothe不可控的、残忍的、邪恶的灵魂,决定干完这个案子就把自己打包送回那个冷血封建的家族古堡——不,或者说 ‘ 扔回 ’ 要更准确一点……

然而金发的意大利人只是眨了眨眼,一派严肃又敬佩地抱起手,“我没想到,你刚才居然能忍住不下手揍他,要换成我来,肯定早就把那个家伙打得哭爹喊娘了。”

“总而言之,做得很好。”意大利人一手搭上他的肩膀,一手给Florent竖了个大拇指。

Florent:“…………”

Florent:“哦。”

得到回应的Loconte先生则笑得一脸灿烂。

“好了,我的朋友们,现在还不是能松懈的时候。”他打气般鼓了鼓掌,振奋道:“别忘记还有另一个变态在等着我们呢!一起去揭发真相吧——”

Mikele说完,就身先士卒一口气冲进了巷子。而跟在旁边的Melissa不徐不缓地移过来,轻轻用手肘撞了撞呆在巷口的Florent。

“想什么呢。”女塔罗师回以他一个体贴的笑,“现在就想家啦,怕是改天等你要求离职的时候,Mikele还不一定会放你走呢。”

“我不会离职的。”

Florent轻笑,目光追随着Mikele哼着歌儿站定在黑暗前的背影,舌尖点上齿背,像是要说些什么。Melissa等了半响,最后却只是听见那人又重复了一遍。

“我不会离职的。”月光下的法国大男孩似乎想通了什么,坚定地握了握拳,转头来如是说。

而Melissa眨了下眼,目光中隐约有些担忧,“Flo……”

“我认真的,Melissa。Mikele不仅是我的上司、同事,更是我最好的朋友。没有他,我可能在离家的当天就流落街头了……所以,就算是未来我父亲亲自勒令我离开,我也——”

“不是,你等一下。”Melissa打住了他的长篇大论,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Mikele,“你觉不觉得,他在那儿站得有点儿久了。”

Florent闻言一愣,顺着Melissa的手指指向寻过去,果不其然看见了一个站在路灯所能照亮的最远的明暗分界线后的、叉着腰宛如一尊雕像被焊在地上的,Mikele Loconte。

“你说,如果我们现在过去从后面拍他一下,他会不会吓得跳起来?”Melissa兴致勃勃。

“……我觉得,还是算了。”Florent痛心疾首,“而且他一定被吓到的。”

最后还是Florent看不下去了,大发慈悲地走过去拖着自家上司、同事兼好友的衣领子给人提溜了回来。

“您说您,既然害怕还跑那么快干嘛?”Florent满脸无奈。

“我没有在害怕——!”Mikele试图为自己狡辩,“只是那里面太黑了,我什么都看不到!而且我不喜欢 ‘ jump scare ’ ……”

Mikele越说越小声,最后在Florent无言的注视和Melissa饶有趣味的浅笑下彻底禁音了。

Florent发现还是不能光靠这个没有计划的家伙,但他自己确实也同样不想放弃。方才在“死亡回溯”中看到的画复又涌上脑海,眉头再次不自觉地皱紧,一时无言。

Melissa看着俩人陷入纠结的样子,无声地叹了口气。

“……行了,我们站在这儿干想也不是办法。”思索良久后无果,Melissa提议道:“这样,我们可以先回事务所,等明天白天再来彻底搜一遍,毕竟就算现在去找,估计也什么都找不到。”

闻言,Florent顺着Melissa的目光回头看了眼黑暗笼罩下的小巷子——的确,别说线索,估计就是里面大刺刺地藏着一具si体,他们都不一定能翻得出来。

不对,si体应该还是可以找到的,好歹也是几个正儿八经半路出家的通//灵//术//士。Florent无表情地腹诽道。

“……好。”咬咬牙,Florent只得无奈撤退。

“Mikele……?”

走了几步却发现身后的人并没有跟上来,Florent寻着回过头去,不曾想见对方正垂眸站在原地,表情隐在额发后的阴影中让人看不真切。

Florent眼看着,竟莫名一阵心悸。

“——没事。”然而不等Florent再次出声,Mikele便先一步抬起了头,面色如常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只是在想咱们还有没有什么遗漏的……西面那条街我们是不是还没去过?记得之前查监控的时候,我注意到失踪的几个女孩儿好像都去过那边来着。”

“或许,你们可以去找找有没有什么线索?”Mikele舔了舔嘴唇。

Florent边听边蹙起眉,比起不合适的调查时间,他更在意对方话里使用的某个人称,“ ‘ 你们 ’……?”

“嗯,我想再在这边找找看。”Mikele错开Florent紧追过来的视线,同时竖起拇指,抬手朝身后指了指。

“现在?你一个人?”Melissa顺着Mikele的手指,看向那条几乎被夜色吞没的小巷,有些不太放心地问,“是发现什么了么?要不还是等明天再说吧,或者把Claire叫过来——”

然而Mikele意外坚决地摇了摇头,“不,不用。Claire这两天已经够忙了,我们也不能总是只靠人家。”

“那我陪你。”

几乎没有思考,Florent下意识就往Mikele的方向踏了一步。在这话音落地之后,连他自己都愣了愣,Mikele更是抬头直接对上了他的视线。

然而,意料之外地,后者不着痕迹地后退了一步。

Florent眼睁睁看着他抬起掌心,拦在自己跟前,“你就算了吧……我知道刚刚的法术消耗还挺大的,而且咱们总不能让女士只身试险吧。”

已经走到大路中间的Melissa闻言,踩着高跟鞋看过来,目光在僵持不下的俩人身上来回打量,欲止又言、欲言又止。

“你们快去吧,我一会儿就跟上来,咱们早些查清楚,也好早日还人家姑娘个公道。”

Mikele如是轻松地说道,把Florent试图反对的声音堵在了嗓子里。

他对上Mikele晶亮的眼眸,不自觉鼓了鼓腮帮子——没办法,他就是做不到对着Mikelangelo说“不”——半响才无奈地叹出口气,“那好……你注意安全,记得尽快来跟我们汇合。”

“OKOK ~ ”意大利人笑嘻嘻地眨眨眼,食指和拇指捏出一个圆,另外三根手指跟在后面,整只手晃了晃。像极了一只过分活泼的小瞪羚。惹得Florent一时忍俊不禁,心底的焦躁感和身体上的头疼也好歹是缓解了些。

就这样,另边的Florent一步三回头地同Melissa往西街走,这边的Mikele却淡淡收回了嘴角的弧度。

意大利籍的通灵师玩着自己鬓边的金毛,在确认自家同伴走得足够远了之后,才终于转过头来,被Florent评价为“令人无法抗拒”的蜜糖似的棕眸,此刻俨然凝上了冷色的光,让它们看上去比起粘稠的蜂蜜更像行将出鞘的利刃。

“好啦——”

他抱起手,站在明暗交界的边缘之前。目光定定地望向墙边空出的那一小块角落,仿佛那里真的躲藏了什么人,而且大概率怕的要命。因为Mikele再开口时的语气已然缓和了不少,甚至重新挂起了浅浅的笑容,好让自己听上去更具有安抚性。

路边的灯盏在Mikele身后盛开,像为他笼罩了一层光环又像堕落的天使张开双翼。

“其他人都走掉啦。”他说:“现在,亲爱的,愿意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了么?”



等Florent再见到Mikele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多小时之后的事情了。

Florent仔细地上下打量着他,幸好是没在对方身上发现什么受伤的痕迹——就是他的脸色有些不太好。或许是出于灯光的缘故,看着竟是比平常还要苍白上几分。

头顶的路灯柔和地落下来,而金发的意大利人抬眼对上他的视线,轻轻一笑。

“好了,Flo,不要那么紧张,我还活着呢。”Mikele伸过手来捏了捏他的肩膀,用略显刻意的力道打断了Florent的思绪。

而后者似是不满他话语中隐含的不好的寓意,稍稍抿了抿唇,深棕色的眼睛里写着不甚赞同的怨怼,但却并没有甩开他搭上来的手,甚至连肩膀都没有动一下。

噢,他的法兰西甜心小熊——Mikele忍不住偷笑。

“……怎么样,查到什么了吗?”一旁的Melissa看不下去似地咳了两声,终于是打破了俩人间暧昧的氛围。

“嗯——没什么特别的。”Mikele的手从Florent身上撤了下来。Florent用余光扫过自己空落落的肩膀,竟莫名地感到些许失落。

“而且太黑了也看不清楚,果然还是该等白天再来。”他听见Mikele说,“你们这边呢,有什么头绪吗?”

“不……西街就是普通的商业街区,一路下来都是大小商店,而且估计都有装监控,不像是会叫人 ‘ 走丢 ’ 的地方。”Melissa说罢,翻了他一个白眼,“早就跟你说了明天再查,也不知道你着急什么。”

“没关系,那今天就到这里吧,大家都辛苦了。”Mikele拍了拍手,那闪闪发光的笑容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脸上,成功起到了显著的鼓舞作用。

“噢对了,还有一件事,”意大利人眨了眨眼,“我们可能需要留意一下附近的垃圾填埋场。”

“垃圾……填埋场?”Florent不解地重复了一遍。

“Qui. ”Mikele脸上流露出一种诡异的兴奋的神色,竖起的手指轻轻抵上唇瓣,“想想看,朋友们——现在我们知道,艾丽克西娅已经不在人世了。可她却一直处于失踪状态,那么就说明……”

“说明si/体没有被找到。”

Florent接过话尾。而Mikele赞许地给了他一个的眼神,“咱们的被害人,一个十六岁的、身体健康的女高中生,她的si体该怎么处理呢——这可真是一个难题啊。”

“假设,凶手没有办法做到在短时间内销毁或丢弃si体,那他又该如何将她藏起来呢?”

“你……该不会是想……”Florent咽了口唾沫,觉得有些反胃。Melissa也蹙起了眉头。

“Flo刚才不是说,在回溯里闻到了 ‘ 垃圾堆的味道 ’ ?”

Mikele小小的吸进一口气,仿佛真的嗅到了那酸腐的空气,“试问,有什么地方比垃圾场还要更适合进行 ‘ 不引人注意的毁//si//灭//迹 ’ 呢?”

每天要处理数十万吨生活废品的堆填区,哪怕散发出什么奇怪的异味也不会叫人大惊小怪。凶手要做的就只是把藏有si体的容器——垃圾袋、行李箱、或者别的什么——往垃圾堆里一扔,后续自然会有起重机和压缩机来帮他处理罪证。

“我还以为,那是这条巷子里的……毕竟这儿也堆了不少垃圾。”Florent下意识往巷子里瞟了一眼。

“嗯,这也是为什么我们明天还要回来。虽然据说当时的警察已经搜查过这片区域了,但以防万一——”Mikele晚起一点袖子,看了看腕上露出的手表,细长的时针准确地指向‘3’的阿拉伯数字字样,在表盘上与分针合作呈现出一个开口朝右的直角,“不过,那也是明天的事情啦。”

“现在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先回去补一觉,有什么问题都给我留到睡醒了再解决,我的事务所里可不许出现 ‘ 过度劳累 ’ 的员工。”Mikele叉起腰,再一次带头就往步行街出入口的方向走去。

“好好休息吧,我的朋友们——天亮之后,咱们可有的忙活了。”



话是这么说。

实在睡不着跑回来想看下资料的Florent站在事务所门口,看着毛玻璃门后透出的影影倬倬的灯光,陷入了沉思。


Melissa和他在附近都有独自的小公寓,平日里除开上班也不会到事务所来。而他们之中,只有Mikele因为声称没找到地方住,所以一直都是干脆睡就在事务所里。

顺便还方便了照顾猫。——Mikele在某次给Claire装新买的猫爬架的时候,如是自得道。

可得了吧,她还需要你照顾?——Florent当即就拆穿了他的过分明显的谎言:借口,都是借口。

而事实是为了办事务所,Mikele咬牙往里投进了自己所有的积蓄,自然也就没有多余的资金去租房子。

Florent和Melissa一致将这种行为称作 ‘ 败家 ’。

“你得有计划,Mikele。”Florent曾无数次这么警告他,“不能总想一出是一出。”

“我明明有计划。”Mikele表示他不服气。

“你的计划就是住在办公室里?”Florent挑眉。

“对。”Mikele理直气壮。

Florent沉默了。Melissa摇了摇头,抱着Claire继续在亚马逊上给猫咪挑小玩具。


而诸如此类“男默女无语”的情形,直到今时今日也仍然在上演着。


Florent推开门,看着意大利人趴在办公桌上写写画画的背影,无声的叹了口气,动作间带着股“我就知道”的无奈。

“ ‘ 先回去补一觉 ’,uh?”Florent好笑地看着台灯前的身影在瞬间僵了僵,原地抱着手等对方转过身来,然后意料之中地收获了一对带着讨好意味的浅色棕眸。

“Flo——”Mikele软绵绵地喊了他一声。

没办法,那Florent还能说什么呢。

法国男人不知道第几次叹出口气,妥协地走向自家同事满怀期待的目光。

“怎么这么晚还不休息?”Florent问。

“你不也没睡。”Mikele挑眉。Florent于是一时无语,决定转换下话题,“在看什么?”

“垃圾场。”Mikele为他展示自己半个晚上努力的成果。

Florent探过头去,说实话,他的确是有些好奇对方埋着脑袋到底在忙活什么。

映入眼帘的是画满红圈的地图和一份注释详细的名单,每一个地点都标好了对应的地理位置和管理人员信息,其中几个名称前还涂着乱七八糟的符号。

“打三角形的是最近几年出过怪奇传闻的;标星号的是曾在警局里留过备案的,有些是自己报了警、也有被别人举报的;波浪号是附近有提供集装箱,给流浪人士作临时住所的;画下划线的是……画双下划线的是……”

Mikele拉着他的胳膊,举着写得满满当当的稿纸,一个一个同他解释,Florent就安安静静地听着。等Mikele讲完了,他才转过视线来,轻缓的声音在温柔夜色和暖黄灯光里格外清晰低沉,“Mikele,你是怎么想起来,要找垃圾场的?”

“不是你告诉我的吗?”Mikele面不改色。

“嗯,确实。‘ 垃圾堆的臭味 ’,是我告诉你们的。”Florent应答道,也没有再去看他,只问,“这么多垃圾场,我们该从哪儿开始找?”

不曾想话音落地,Mikele的眼睛忽地亮了一下。舌尖舔过有些干裂的唇瓣,食指抵着下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敲着。

Florent熟悉他这副表情,于是也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来吧,计划是什么?”他问。

“Flo,”Mikele垂眸勾了勾嘴角,视线逐一扫过纸面上密密麻麻的信息,“你喜欢钓鱼吗?”

Florent眨眨眼,挑起一边眉毛,“那要看在哪儿钓……和钓的是什么了。”

“在哪儿钓还不知道——不过,咱们的鱼儿会亲自带我们去的。”

“是大鱼,Flo。”Mikele俩手比划着,朝他咧开一口白牙,“超、大、的。”

Florent使劲忍住才没笑出声。

“至于具体怎么钓,我们可以等Melissa来了,再一起讨论……噢对,还得把Claire也叫回来……”Mikele边说边打开办公桌下的抽屉,乒乒砰砰地要找什么东西。

Florent尝试帮忙,“我来吧,你想找什么?”

“没事……估计是之前被我丢到不知道哪里去了,回头再说吧。”Mikele摇摇头,没再执着而是眯着眼睛,打量起面前的法国人来。

“怎么了?”Florent被他盯得发毛。

“说起来,你之前在笑什么——就在巷子那里、刚刚结束死亡回溯的时候。”谁曾想Mikele竟如是问了,语气中甚至带着几分真切的好奇。

“啊,那个。”Florent寻上对方的视线,眨了眨他深咖色的眼睛,“我想起来,咱们第一次这么干的时候,我差点就陷进魂体的情绪里了。你在旁边一直喊不醒我……最后还哭了。”

废话,老子他妈的以为你死了——Mikele咬牙切齿,为这没良心的法国人愤愤不满。然而他再次抬头看着法国小熊傻兮兮的笑,竟又突然间没了脾气。

胸膛下被蓬松的棉花糖塞得鼓鼓囊囊,还是颜色粉嫩的、撒满了星星糖霜的那种,瞬间便叫心底盈满了甜腻的酸胀感。

Mikele张了张嘴,最后只含糊不清地憋出一句“我没哭,只是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这两者是有很大区别的”,末了似报复性地换了幽怨的视线打过来。

Florent被这眼神盯得有些不自在,这才尴尬地咳了咳,边移开他们对视了太久的目光。

Florent的眸子同Mikele的很是相像——都是深邃又勾人的棕色,眼底闪着星星点点的不熄灭的光。然而细细观察下来,实则会发现Florent的瞳色比Mikele的要暗上那么一点:如果说Mikele的眼睛是纸杯里浅浅混了牛奶和蜂蜜的咖啡,金灿灿的糖衣炮弹底下却是讳莫若深的冷和涩;那么Florent的眼睛就像装在可爱的红色陶瓷杯子里的美式苦咖。加进去的白砂糖都沉淀在杯底,要等离得近了,舌尖蘸上深棕色的液体,才尝到暖乎乎、甜腻腻的热度。

分明同是属于暗系的颜色,美式苦咖却比浅色调的蜜棕还要低上好几个透明度,笑起来更是满含毫不掩抑的敏感和通透,连最澄澈的阳光都及不上那份温暖清明。

虽然说到底,若远远地看过去,两者就只是差了一个色块而已——但就是这点相差的色度,叫Florent时常看不懂Mikele。

莫名的苦涩在猝不及防间浸过Florent的胸腔,像甩不掉的泡沫,一层接一层地攀附在心脏内壁上。

他于是扭过头,没有再去试图寻找Mikele的目光。

“你……要不去睡一会吧。”Florent将视线挪到墙上滴答作响的挂钟上,“现在还不到六点。”

“不用,我这里还没有整理完……目前只找完了巴黎十五区到十七区的,还有好多地方没看呢。”Mikele说着,当着Florent的面又重新坐了下来,拽过纸笔就准备接着研究。

Florent看不下去了,一把按住他翻看地图的动作——不说别的,Mikele的脸色真的有点不太好:黑眼圈显眼得可以,疲倦地挂在苍白的皮肤上,虽然跟几个小时前在那条巷子里的时候比起来要正常了不少,但仍然算不上“健康”的范畴。

“我来写,你去睡觉。”

他夺过Mikele手中的笔,一手撑着桌子,一面紧紧瞪着呆愣在椅子里的意大利人,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架势。

然后他看见Mikele笑了。

法国大男孩窘迫地看着意大利人抱着肚子在办公椅上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热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爬上自己的脸庞。

“别笑了……”Florent简直想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过了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而另边Mikele似乎是终于笑够了,抹着不存在的眼泪从办公桌后站起来,双颊因过度用力而透着浅浅的红晕。

“好好好,听你的。”

Mikele拍了拍他的肩膀,齿贝轻轻咬着下唇,面上仍是那副对外能醉死人的标准万人迷微笑,不同的是此刻意大利人嘴角的弧度里多了几分放松和缱绻。

从意大利而来的男人自带浪漫多情的气息,Florent的心跳却仍会为这其中泄露的几分柔情蜜意而不自觉加快。

“Flo,”心跳声中,本要离开的Mikele突然停下了脚步,在Florent询问的视线里回过头,直直地对上Florent的眼睛。

“别再吓我了。”他说。

苦涩的泡沫融化了,在心底浅浅地荡漾开一汪山泉,摇曳的水波绵软柔和。

窗外的天刚朦朦亮,空旷的街道尚未起人烟。朝云叆叇,行露未曦。微薄的日光破不开清早的积云,便躲在雾里轻轻地拓散开来,将地面上的一切都笼了层灰扑扑的蓝。

“快去睡吧。”Florent答。

露水滚过娇嫩的花瓣,在晨风中柔柔的倒映出初升的日光和精巧繁华的城市。




tbc.



*¹ :Requiem aeternam ( 永恒安息 ),来自莫扎特的《安魂曲》

*² :关于米老师怕鬼。其实吧,是之前看到过法扎剧组玩儿恐//怖//跳//楼//机的视频,然后那个敢在大转盘上扭来扭去的意大利男人就这么捂着脸、缩在小小的角落里(……)那想必他怕的应该不是升高、也不是跳楼机、而且这个男人还不会讲恐怖故事——以上,真相只有一个!!(srds 其实我也是胡诌的 大家就简单看个乐哈 [ 狗头叼玫瑰.jp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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